Sunday, February 15, 2009

The Big Cut Day

一個發生在 2009.02.12 Thursday 的故事:

這是一個不起眼的二月天星期四,賓州的土撥鼠已經看到自己的影子 (詳情請看這裡) ,而且說春天只要再過幾個禮拜就會來了。紐約的天空一碧如洗,氣溫也似乎漸漸回升了點,大家談論的逃不出再過兩天就到了的西洋情人節,喔!還有隔天的十三號星期五。一大早九點不到,我像平常一樣地,擠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走進位在紐約金融區的公司總部大樓。公司面臨財務和信用危機的威脅與震撼已經不是這一兩天的新聞了,近來跟我連絡的朋友們也都知道我的公司早就已經開始了不少大小規模的改組與裁員了。一如往常地,在我進到辦公室、走到我的座位前,坐我隔壁的菲律賓同事 E 君,都會問我同樣的問題:「你那邊有關於公司的任何消息嗎?」我也是一如往常般地,對著他笑一笑、搖搖頭。對我來說,這是一個不起眼的星期四早上。

有在美國領過薪水的朋友們都知 (據我所知,澳洲也是這樣) ,一般的工作都是在星期四早上發薪條的。大部分的年薪工作 (或是顧問工作) 都是隔週發薪的。所以每個禮拜四又叫做 Pay Day ,零售業大部分會在星期四開始促銷活動,比如說在澳洲墨爾本,百貨公司或是一般的店家在星期四晚上甚至會延長營業時間到晚上九點 (平常五六點就關門了) ,來刺激買氣。另一方面,在這種經濟環境下,公司行號也都會選在星期四一早 (或是星期一) 宣布裁員。員工收到最後一張 Pay Check ,然後就打包離開公司。之前跟我很熟捻的朋友 B 君,在 Morgan Stanley 服務的時候,就是在 Pay Day 的那一天被解雇的。之前 JP Morgan Chase 也是在星期四向員工發出了一封信,告訴收到信的人是可以留下來繼續工作,還是再過多久就要打包離開了。

而今天,似乎就是我的部門的 "Big Day" !

早上 9.37 ,我正在喝著我的咖啡、啃著我的早餐,順便收信看信,進行我例行性的晨時工作。隔壁的 E 君隔著 cubic 的牆對我說:「 Hey, Sam! A Staff Meeting! Do you think they are going to announce something? 」 E 君跟我是同一個 team 的,我們兩個人 share 一個辦公室的空間 (這個空間就我們兩個人,所以平常還滿常東聊西聊的) 。他是前年 11 月才剛近我們公司的新人 (至少比我新一點點) ,來到公司剛滿一年,雖然還沒負責過什麼大案子,不過也有機會參與不少在亞洲跟拉丁美洲的案子。 E 君之前在另一家金融公司待了七年,在進我們公司之前才因為組織重整的關係被解聘,所以他對於這些事情特別敏感。再加上他買在紐澤西 New Jersey 的房子和一個念小學的女兒,生活上的重擔更讓他有不得不穩住工作和收入來源的迫切需要。

「 What!? A staff meeting!? Are we going to have a staff meeting today? 」 可能是我還沒完全清醒吧,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我有收到任何 meeting 的通知呢?

我連續按了好幾次 Outlook 上的傳送與接收,也仔細 check 了我的行事曆。 「天阿!什麼都沒有!」我開始緊張了。難道是秘書媽媽忘記把我的名字放進 Mailing list 嗎?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 Meeting 呢?我走到 E 君的座位請他給我看那封 Email 。沒錯!是秘書媽媽在今天早上 9.32 寄出來的。

Dear All,

We are going to have a staff meeting in the 50F big conference room at 10.30am. Please make sure to join it on time.

Senior Executive Secretary

E 君也開始緊張了,他說這跟他之前碰到的情況很類似,這樣一定是會宣布裁員的消息。可是到底是收到 Email 的人被裁,還是沒有收到 Email 的人被裁呢?我馬上跑去問那個寄信的秘書媽媽,問他為什麼 E 君有收到這個 Meeting 的通知,但是我卻沒有,到底是不是她漏寄了我。秘書媽媽對著我笑了笑,說 「 You are not on the list, Sam. 」。我一臉狐疑地望著她,然後問 「 Are we separating up multiple groups for meetings? 」。秘書媽媽還是對著我微笑,我似乎看的出來那微笑的後面,帶著一點難過、悽涼的味道。悻悻然地走回到我的座位, E 君已經開始打電話給他老婆聊了起來,我聽不懂他的 Tagalog ,但是很明顯的言語中充滿了緊張與驚訝。我也拿起了電話打回台北,把快要睡覺的爸媽、親友挖起來,也在網路上告訴一些關心我的朋友們,雖然這樣也只是讓大家跟著我一起緊張,不過倒是真的讓我心情平靜了不少。早上 10.28 , E 君進去會議室了,隔壁 team 的那個經常找我幫忙的小胖子同事也進去了,去年才剛來的一個英國秘書媽媽也進去了。還有一個很資深的副總,幾個跟我很熟的經理也都進去了。看到進去的人之後,我開始在擔心我們沒進去的人,才是可能被裁員的人了。

Tictac! Tictac!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大概看了一下,在我們這層樓的同事裡,大概有一半的人都進去開會了。嗯!或許我也該開始打包了吧。為什麼我什麼消息都不知道呢?

早上 10.50 幾個看樣子是大樓警衛的人員進來辦公室,就站在正在 Staff Meeting 的大會議室前面等待,這更加深了這個 Meeting 的神秘感。會議室的門打了開來,有的人面無表情的走出來,有的人眉頭深鎖,有的人則是面帶著微笑,完全無法從他們的臉上讀出任何訊息。 E 君微笑著走回到座位上,我馬上趨前詢問他。 「 Sam, we got layoff. Today is our last day.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是難過還是開心,更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我的想法,講更明確一點,我是根本腦筋一片空白。只能說,哇!天啊!我們部門終於真的裁員了,而且還是大砍了將近百分之五十的同仁 (全部部門有 42 人,這次砍了 20 人) 。

會議室門口的那些警衛,一人跟著一位資深的副總或是經理回到他們的座位,看著他們把自己私人的物品收拾好,然後「護送」他們搭電梯下樓。連讓他們碰觸滑鼠或鍵盤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那些今天帶不走的私人物品都會請快遞送到他們家去。當他們一位位同事拿著包包、帶著警衛、走到我們的座位上,跟我們其他人一個一個握手、擁抱說再見的時候,我的心裡真的是五味雜陳。那裡面有跟我一起做專案的 G 君、知識淵博而且才剛剛生產完的 P 君、親切和善喜歡逗人笑的 D 君、常常講話很有哲理的 T 君、還有很多很多人。第一次見到美國公司的這種裁員方式,讓我整個人不自在了起來。這似乎是有點翻臉不認人的態度,其中一位同事還已經在公司裡面整整服務了二十三年了,想來都覺得心疼。至於像是 E 君這種分析師,或是專案經理,都可以選擇在座位上多待個兩個禮拜做交接或是直接離開。比較起來,至少有這樣的選擇就好了一點。

我突然有一種 Survival Guilty 的感覺,一種怎麼不是我的念頭。雖然我對我自己的工作能力很有自信,也相信我能夠帶給我們部門甚或是公司很大的收益。我卻早已做好會被裁員的心理準備了,畢竟身為整個部門唯一拿著外國護照而且沒有身分的外國人 (甚至連綠卡都沒有) ,公司不僅要負擔我的工作簽證申請費用,還有綠卡的申請費用 (裡面包含了律師費用、廣告費用、徵人費用) 。相對於其他具有身分的美國同事,我在公司留下來也等於是要支出更多的潛在成本。所以當我得知我能夠留下來的時候,我似乎有種「怎麼會這樣」的念頭。

E 君拿著他的公事包,穿上大衣向著我走了過來。「原諒我, Sam ,我今天真的沒辦法工作了,可能要麻煩你幫我 cover 一下了」 我伸出右手來緊握著他的手,左手拍拍他的背,跟他說沒問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知道這段醞釀已久的風暴已經撲天蓋地的席捲了整個部門了。這陣強風為每個人都帶來了或多或少的影響,而我似乎是這陣強風過後的倖存者之一,我也很清楚的了解到,這只是第一個階段的狂風暴雨罷了,我知道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今天的暴風不會是唯一的,也不會是最後一波的震盪。在現在風勢稍稍緩和的下來了之後,倖存下來的我勢必會面臨到更多更不可預期的挑戰吧!


後記:

下午 1.34 分, Chief Marketing Officer 我們部門最高的老闆把剩下來的 22 個人找來開會。告訴我們早上發生的事情。安撫人心的味道濃厚,就是要大家繼續努力,福利、薪資、一切都不會改變。但是最後大老闆還補了一句,這次的 downsizing 只解決了 83% 的 budget 問題,剩下的 17% 很有可能會在最近幾個月向大家公佈解決方案。有同事問,會有第二波的 downsizing 嗎?老闆並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講的很耐人尋味,他說,誰也不敢保證哪一個解決方案是最有效的。呵呵,我想沒有一個人會說自己是安全的吧。嗯 … 尤其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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